戒烟

某幻说：如果我忘记他了，那我肯定也戒烟了。

1

尽管我百般不愿意，我妈还是把我轰出去相亲了。

狭小的包间，单独相处的两个人，暧/昧的气氛，看对眼就可以拍板定终身，看不上也可以拍屁/股走人，很适合现代快节奏生活的一种寻觅配偶的方式。从前我看不起去相亲的人，今天走进这间小包厢才想通了，原来人都会沦落成自己以前看不起的那种人。

可惜我觉悟晚了，要是早个两三年，我已经有孩子了。我给我的相亲对象点了一杯冰美式，如果她能在喝下一口后从口腔里的苦涩感受到我俩的不合适并且选择主动离开。可我没想到她一进来就皱起了眉，十分嫌弃地问我：“你抽烟吗？”然后又语出惊人：“抽烟会影响精/子活力，你不会不知道吧？”

哇，才第一面，就已经考虑到精/子水平的问题了吗？

既然她这么大方，那我肯定也开诚布公。我向她承认我抽烟，接着又表示我已经在努力戒烟了。

“你身上烟味太重了，”她吸了吸鼻子，“抽了得有十年了吧？如果你要和我结婚，就必须得戒烟。”

我深吸一口气，什么也没闻出来。现在我鼻腔里全是她防晒霜和香水混到一起的浓厚的甜腻气味，有点难受。她另起一个话题，但起始还是在抽烟这个问题上：“不过看你这手，也不像是抽烟的人啊，白白净净的。我听你妈说你是做导演的，我怎么没听过你的名字。你拍过什么片子？”

“我有个朋友，抽烟到现在十多年了，他的手比我的还白，牙也不黄。”

“哦？是吗？那挺少见的。”她并不感兴趣，喝了一口咖啡，面色平静，“不过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那都好几年前的事情了，我早就不做导演了。现在我在一个教育机构里当老师，教英语。待遇还不错，一个月……”

“那还行，挺好的。”她几乎都是一样的话，我有点烦了。然后她和我聊了一些关于以后的问题，我给出的答案都挺标准的，她看上去很满意。等到她起身我才发现她居然把咖啡喝光了，而我还一口没动。冰块已经看不见了，奶精和砂糖还包装完好的躺在桌子上。

我突然发问：“你加奶加糖吗？”

“对，我加了，因为我不喜欢喝美式。太苦了。”

结账的时候她问我下次见面的时间，我摇头说不想再见面了。她有点遗憾，说她对我印象很好，问我是不是她哪里不好，她会尽量改正，她头一次遇到合眼缘的相亲对象。但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我只是在想为什么我要点两杯冰美式，我完全可以等她到了再问她喝什么的。

2

他的父母来了一次，把和他沾边的都带走了。

三天前听说他的爸妈要来时我很恐惧，我担心他们是来兴师问罪，转念一想，或许他们并不知道我和他的关系，这样的话，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他的室友，我可以理所当然地表现出我的心静如水，而不是以男朋友的身份，红着眼眶，颤抖着声音，叫一声叔叔阿姨。还要记得说对不起，毕竟如果是他站在我这个位置，他会这么做。

我们清点了一个下午，除开他的画和画具，就只有几件衣服和一些洗漱用品。有很多东西是我俩共用的，都被我藏起来了，我怕看见，怕睹物思人。他还在的时候我就舍不得和他分开超过一天，我尽可能地和他待在一起。他不是我失而复得的爱人，他是我一直珍视的宝藏。一瞬间的失落和慢慢侵蚀神经的痛无法分出高下，两者都是折磨，偏偏我一样也不能忍受。

叔叔阿姨临走前和我说了一句：他给你添麻烦了，我看着他们坐上车，直到我看不见车的形状才意识到，原来他们早就知道我和他的关系了。那么我到底是在骗谁呢？

回家的路上我在想，为什么不把我也带走？我是他的男朋友，我也算是他的东西，就算被他带到地底下我也愿意，何况是回他的家呢？但是出于理智，这些话我都不能说出口。我只是沉默地跟在他们身后，尽量冷静地告诉这两位风尘仆仆的老人哪些东西是他们儿子的，然后帮他们把东西搬到停在楼下的车上，然后我目送他们离开。最后我也离开，毕竟我不住这个地方了。

3

他是从高二的时候开始吸烟的，后来他解释说是因为那一段时间家里出了点事，心情不好才学会了吸烟。有天写完英语卷子递给他时我顺便问了一句吸烟是什么感觉，他皱眉问我是不是要学坏了。当我开始做第二套化学小题时，我才听见他轻飘飘的声音从我右手边几公分的地方传来，他说：吸烟就像是肺部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老疼了，你可别学，对身体不好。一直以来，我对这个比我大两岁的男人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信服，于是我直到三十岁的一个晚上才真正意义上抽了第一根烟。烟雾吞吐之间，我感觉自己被他环绕，无论往哪个方向伸出手，似乎我都能拥抱他。可是我不会伸出手，我总在一些不必要的时候保持着过度的清醒。

从高三开始，他就经常不上第四节晚自习了，有一次我偷偷跟出去，发现他坐教室电梯上了顶楼。我那会儿还是个比较听话的孩子，虽然我已经逃了自习课，但是我还是不敢去坐电梯。我从二楼开始，一路狂奔上了八楼。高三的学生能有什么体力？当我爬上去的时候，他脚边已经有两个烟头了。他气定神闲地看着喘不过气的我，笑了。

今天刚下过暴雨，空气很清新也很湿润，他问我为什么跟着来了，我支支吾吾不肯说话。他抬手在我头上揉了一把，叫我回去做题。

“高/考很重要，一考定终生啊，你不会不知道吧？”

他声音压得很低，风把这句话挨个吹过来，闹得我耳朵里痒痒的。我问他怎么出来了，他说：教室里很闷，心情容易烦躁，就想出来静一静。然后就没人说话了，我在听风刮过树叶又撩起他头发的声音，还听到蝉鸣。我不知道那个时候他在做什么。一直以来，我都很少搞清楚他在想什么，他看起来像白纸一样可以轻易看穿，其实看见以后，依旧是一张白纸，实际上我什么也没看见，但总以为自己能看出些什么。

那天之后他变成了每一晚都逃课，最后的三个月干脆直接请假，当我回到出租屋的时候，他要么在阳台上抽烟，要么在卧室里看书。他从来不关卧室门，他知道我会走他门前路过，然后我会和他打招呼，有时候是带着一份宵夜走进去和他面对面坐着，边吃边聊些有的没的。

他是我的房东，也是我的室友。高二开学的第一天，他因为英语不好被老师换到了我的旁边，第二天中午中介带我去看房时，我看见我的新同桌正在开门。他看到我时愣住了，我傻笑了一声，告诉中介大叔这是我同桌。我住在他的隔壁，我俩的书桌是面对面的。他房租收得少，我就在晨练后也给他带一份早饭。他睡眼惺忪地喝豆浆的样子就像对门老太太养的一只猫，一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让他手里的油条或者包子掉进碗里。

我们每次都是一起出门的，我走得比他快，有时候会帮他拿书包。他就和公园里的老爷爷散步一样的走着，如果发现我停下来等他，就会喊我快走，别迟到了。往往他这么喊了，他就一定会迟到。当我站在天桥上时他才走出小区门，我在高出向下看他，冲他打招呼，激动地就好像是今天第一次见面。他抬头看我，笑我幼稚，然后迈着悠闲的步子在学校保安的目光里拐了个弯进了学校。如果我跑得够快，我就能在二楼的平台上再一次看见正在天桥上不紧不慢走着的他。然后我会冲进教室，把他的书包放好，然后告诉纪律委员我的同桌去上厕所了，很快就回来。

4

我和我这第三个相亲对象说完我是个同性恋后，她当场就扇了我一巴掌，还骂了我几句才走。服务员特意进来看了一眼，生怕包间里都走空了，没人给钱。

这一次我还是点了冰美式。现在两杯同样的饮品放在我的面前，我向其中一杯里面加了两颗奶精和三袋砂糖。喝下一口，我觉得胃里一阵翻腾，干脆起身去结账了。看来我着实不该从这么难喝的东西里去找一个人的影子。按下指纹的时候我意识到只是因为之前他在喝我才会看见这些东西就想到他，就像香烟，哪怕抽到患上肺癌我也不能从一地的烟头里找到他。他不在烟头、烟灰或者烟雾里，他不在这些我可以轻易得到或者费点劲、花点钱就能握在手里的东西里。他现在在的地方，有两个地方我可以去，一个开车就能去，一个得坐飞机，还有一个地方，很远，但是如果我慢慢走，我会在人生的尽头到达。如果我到得太早，或许他会给我一耳光然后抱着我哭，我不想看他哭，所以我决定晚点去。

很快我就把这个想法掐灭了。可能是被他骨子里带来的浪漫主义的影响了不少，现在我会时不时冒出一些感动自己的话来。恋爱中的人向来容易感动自己，我也一样，这不得不承认。

5

考完英语我有些忐忑，坐在返校的公交车上不停地抖腿，旁边的女生翻了好几个白眼我都没捕捉到。我一心想见到他，因为我和他分在了不同的考场，我俩甚至一个在城市西边，一个在城市东边。现在我要回学校去，而我的学校就在东边。我正跨越一个城市去找一个人，有几分青春电影的意思。而且主角是我和他，这种感觉更奇妙了。

公交车开的很慢，其实只有快两个小时的路程，我感觉过了两天。我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