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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红芍药48

秋山寺位于山顶之上，因今日是端午节，山下百姓都去河边参加划舟比赛去了，所以上山之路空无一人，只有我们几个缓步前行。

山路陡峭崎岖，与我这种常常劳作的人来说，已是非常吃力，更别提久居高阁极少走动的相府二位美人了。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王清灵已经是娇喘连连，眼看着一张小脸水泼一样被汗水泡的苍白一片。倒是云舒热的小脸红红，煞是好看。相府二位老妈子早已经体力不支一咕噜瘫坐在地说什么也起不来了。

在场的除了锦里，和李氏二位兄弟，其余等人也已气喘吁吁，无力再前进。

李锦见状示意大家停下来休息，王清灵得了赦一般跟在李辞身后，坐在一丛矮草前歇息，我将包裹里的水分给大家，轮到王清灵的时候，看见她煞白的小脸，忍不住再次劝她

“三小姐，山路艰难，若实在不行，叫上两个撑杆的轿夫，把你们先送上去吧。”

李辞闻言点头，示意锦里下山找人，王清灵见状惊慌起身，急道

“不用了不用了，我没关系的，公子走到哪，我便能坚持到哪！”

一时间众人皆沉默，眼看着快到午时，再耽搁下去，太阳高升就更热了。

李辞面色一凛，似乎有些为难，回头时正看到王清灵小脸红红的，红唇轻咬，小心翼翼地眼巴巴地看着他。佳人执意相陪，任谁都不能拒绝吧。

身后，听见锦里小声嘟囔

“女人就是麻烦。”

沉默间，李锦笑说

“不若先把轿夫喊上来随行，若是三小姐累了，坐上去歇息一会儿，也不耽误行程，你看可好？”

王清灵面色一喜，兴奋道

“极好极好，就这样吧！”

两个小厮下去找轿夫去了，我们一行人继续前进。

李氏兄弟走在最前面，王家二位美人随后，我与锦里带着凡扰与一众小厮跟在最后，前方，王清灵大汗淋漓用一张素帕子捂着紧凑的呼吸声，亦步亦趋地跟在李辞身后，像个小心翼翼的盗贼。

锦里嘴里叼着一根茅草，身上挂着两袋包裹，身轻如燕，举步轻盈，边走边拍我的肩膀看着王清灵摇头道

“看不懂你们女人，有娇子不坐，何苦呢？”

我烦躁，将他推开些许

“跟我说这些作甚？我又不是女人！”

“你！”

锦里一滞，憋了个脸通红，回头继续敲打凡扰去了

一路走走停停，半个时辰过去了，轿夫终于堪堪赶来，王清灵歇坐在一块小石头上，一张白净的小脸上汗水泡着发丝，妆早就花了，山风燥热她蹲坐在树荫下发丝凌乱，有种异样的美，云舒和两位老妈子已经坐上了撑杆软轿，只有王清灵还坚持地坐在一处，任小厮们磨破了嘴皮子就是坚持要走上山去。

一直沉默的云舒忽然走下轿子，在李辞身边说了些什么。

李辞眉峰微蹙，回头看了我一眼，走到王清灵身前，矮下身看着她，眉目温柔，轻言软语道

“三小姐，山路艰难，不若你去山顶等我们吧。”

王清灵眼中炸现一片星光，小脸霎时红透一片，愣愣看着他，傻呆呆的点头

“好，好，我听你的，我在上面等你！”

锦里在身后拉扯我

“瞧见没，除了你以外，就没有我们家王爷搞不定的女人！”

我回头送了他一只大白眼。

转身时遇到李辞询问的目光

“你要不要坐轿子上山？”

我转头，矮身坐在一块小石头上目视前方，答得斩钉截铁

“不要！”

王清灵带着一众家丁依依不舍先行往山上去了，现场仅剩下我们五人，李锦抚扇感慨道

“带着两位女子，你这一路不容易吧。”

李辞平静道

“倒也不麻烦。”

“这个王肃把娇滴滴的，养的花儿样的女儿送来秋山，一路风吹日晒的陪你吃苦，你就没有点别的想法？”

“没有。”

李辞面无表情，答的斩钉截铁。

李锦摇着扇子又说

“我看这小姑娘不错，一心一意眼里都是你，你走到哪跟到哪，一个深居高阁的大家闺秀陪着你一路颠簸，爬那么高的山，走那么远的路，这份爱慕，连我都动容了。”

“我不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李锦面色趋于严肃，

“可王肃所托，是他女儿的终身大事！”

李辞不语，抬头看了一眼远处巍峨的山群，开始提步向上走。

心中一滞，莫名想起王清灵那双泛着春水般纯净的眸子。我默默放缓了步子，离他远了些。

锦里和凡扰跟在我身后，一人扛着两包裹东西，

凡扰热的脸通红，虽说累了点，倒是不喘不虚，状态好的很，锦里拿小树枝抽他

“快着点，在墨迹把你踹到山下去。”

我嫌他聒噪，离他远了些，锦里无聊，将那松茅往我脖子里扎，我裹紧了脖子懒得理他，他又围过来神秘兮兮地问我

“你给夏天无买了什么，这么大一包？”

“不过寻常孩子喜爱的玩意儿罢了。”

锦里一脸不屑道

“那你可大错了，他虽与八皇子同年出生，但却是两个极端，八皇子少年纯真，天真烂漫，而他性格乖戾老成，喜爱干一些暮年老者干的事儿，比如种兰草，看医书本子，常常一坐就是一天。”

我诧异

“他才14岁，怎就这般枯燥？”

“唉，苦难催人老啊。我瞧着你买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不若送给八皇子，他极爱这些小玩意儿。”

“素未谋面，我为何要送他？”

“那日你见过的啊？在云来客栈，与云大小姐嬉戏打闹那位就是啊！”

心中恍然，忽地想起那日楼梯上，那个风一样灿烂的阳光少年，锦里叼着茅草晃晃悠悠地说

“三王爷和淑妃娘娘可疼他了，娇惯的跟宝儿似的，不过诸多书呆子皇子里，最不无聊的就数他了。”

正说着，忽觉身后一阵凉风刮过，一回头，凡扰身子一晃消失在了密林里，锦里大叫不好，将行李一把卸下塞在我身上，脚尖点地踏着山石飞身而起，只听风声过，眨眼已经消失在林子里。

不过几步路的间隙，就见他提溜着凡扰的脖领子，从林子里飞了出来，利落地跳在一处空地上，此刻凡扰鼻青脸肿的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哭道

“锦公子，锦大爷，我再也不逃了！”

锦里将我身上的包裹卸下都挂在他身上，折了跟树枝，跟驯马似的，连催带打，凡扰扛着行李一路嚎叫，哭哭啼啼的往山上跑去了。

我摇头，何苦呢。

一番折腾下来，就剩下我们三个人。

我吭哧吭哧地跟在最后，与双腿做最后的斗争。

远处，他似乎有所觉察，回头看我

“走不动了？”

我赶紧摇头挤出一丝笑，道

“你们先走，我跟在后面慢慢爬。”

他与李锦同时停下，显然是要等我的。

左右为难，又不好耍赖，只好加快步子，向他们靠近一些。

无聊之际话题不觉又回到了王清灵身上。李锦问

“你打算什么时候娶她？”

心里一滞，我慢下了步子。

前头，听见他极为平静的声音

“我没有要娶她的打算。”

“可你们的婚约早就颁下来了，这是既定的事实，无法更改了。”

李辞似乎叹了口气道

“等查清太子的案子，我就推掉这桩婚事，辞官远行，远离朝堂，变成另一个夏天无，只要我不再是王爷，没有了身份地位，王肃自然会重新考虑要将女儿嫁给谁了。”

“你要远离朝堂？”

“是的，过去留下是为了我母亲，后来留下……是为了一头猪，现在留下来是为了一口气。”

“什么猪？”

“一头胃口很好的猪。”

李锦一脸茫然，却也没在追问。

我呆在一处，山风拂过脸颊，带着温温的燥热感，如同一只火苗，点燃了我那早已热透的身子，脑子嗡地作响，恍惚间，好像听懂了他口中的那头猪。

“如今朝中，太子远在青州，我一心向佛，而你也心生退意，那天下怎么办？”

李辞抬头，一脸认真

“给你啊，以仁治天下，没有人会比你做的更好了！”

李锦先说一愣，眼中满是惊异，随后笑道

“不要胡说了，你都不愿接下的重担，我又怎能扛得起来？”

李辞转头往前走，声音松快道

“你若也不要，那就给二哥吧，我们兄弟里，最为真挚纯善的就是他了。”

李锦微微一滞，随即笑着跟了上去。

我跟在他们身后，心中翻江倒海。百种滋味萦绕心头。

忽地一个没注意，一脚踏空，身子踉跄着往右一歪，脚踝撞在了石阶上，被突出的小石块划出一道口子。

唉，流年不利。

我跌坐在地，疼的直掉眼泪。可转念一想，今日是林小酒和夏天无的生辰，不能让我这一点小伤给耽搁了，当下起身就走。

远处李辞他们回头看着我，

“怎么了？累了吗，要不要歇会儿！”

我冲他们微笑

“不用，赶路要紧。”

一路忍痛，好不容易熬到山顶上，人已经累的快虚脱了。

衣服黏嗒嗒的贴在身上，前胸后背都湿透了，头发也松散许多，鞋子里也是黏嗒嗒的一片，我往道旁的池子看了一眼，此刻狼狈的像个小乞丐。

李辞站在一旁气定神闲地看着我，一路攀登对他和李锦来说好像如履平地，没有任何的不适感，两人甚至是一路闲聊走上来的。

他递给我一壶水

“先润润喉咙吧。”

我累的早就没力气说话了，抱着那水壶咕咚咕咚地灌。

登顶后的松弛感让人莫名的轻松，我坐在秋山寺门口巨大的石堆上发呆，山风柔软，远处青山秀丽，吸一口山风，心旷神怡。

可是回头时，忽然发现，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巨大的石门后，一条漫长的石阶阳光下泛着银白的光，斜卧在山脉上，一路铺向最顶端的山寺而去。

山高寺远，令人望而生畏。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我呼了口气忽然就不想动了。

李辞蹲下看着我，

“上来吧，我背你上去！”

我受宠若惊，赶紧摇头

“不用了，我歇一会儿自己可以上去！”

一旁的李锦打着扇子幽幽地说

“难得你家王爷如此体恤下属，你便从了吧。”

我擦着汗粒子，刚要推脱，就被他一把拉起掀到了背上，速度之快，令人措手不及。

等我有所反应，他已经背着我，跟着李锦往那漫长的台阶走去了。

心中一滞，听着他匀称的呼吸声，忽然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其实，我可以自己走的。”

“这里到秋山寺院内，有个台阶，你确定要自己走吗？”

小腿一阵抽搐，我立即噤声

漫漫的长阶上偶尔有人来往，我身体僵硬，伏在他背上，一动也不敢动。李辞侧脸微红，脚步稳健，一步步向上慢慢走去。因为我的拖累，已经与李锦相距甚远。他薄唇轻抿，唇角勾出一丝若隐若现的笑，侧着脸看不真切，

“阿诺。”

我心内一动，像是被人施了魔咒，甜甜的感觉由心底蔓延

“嗯”

“其实，元宵节前夜，我与林小酒喝酒那晚，我并未醉酒，你要锦里转达的说我都听到了。”

心中一凛，忽然想起那晚，我曾说过，我与他的相识不过是我精心策划的结果……

如今旧账重提，才发现曾经的那些话如此的不堪，我浑身僵硬地看着他

“既然都已经知道我在利用你了，为什么第二天还要来找我？”

他叹了口气，轻道

“我想要再确定一下，确定那些话真的是出自你的口中。”

鼻子酸涩的厉害，我努力控制自己不要掉眼泪

“李辞，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那些所有伤过你的话。”

他笑

“那就太多了，有些话会在无人的午夜慢慢滋长，如同看不见的爪牙，在胸膛蔓延，将一颗心收紧，压制，勒的人喘不过气来，最后撕成一块一块的，鲜血淋漓，怎么缝补都修不好。”

我怔住，眼睛模糊得厉害，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掉，来不及擦掉，沁进了他的衣衫里，眼泪隔着衣服，烫到了他的脊背，他微微颤了一下。

“你在哭吗？”

我咬牙，努力克制自己的鼻音

“没有。”

“你爱我吗？”

这忽如其来的问题令人心头一颤，忘记了呼吸。

“不敢回答吗？”

“那你爱他吗？”

……六字真言失效了，眼泪在他背上晕开一大片。

我哆嗦着嘴唇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忽然就停下了，将我放在了台阶上。

蹲在我身前，就那么看着我，眼圈红红的。

他捏着袖子给我擦眼泪，

“别难过了，你若不想回答，我就不问了。”

我哽咽，放声哭道

“求你了，你别对我这么好，你知道我要抵抗你的诱惑有多不容易吗？”

他身子一颤，眼窝湿了大片，张开手朝我抱来、

“轻姑娘！”

我瞬间清醒，回头，看见处林小酒正站在石阶尽头。冲我微笑。阳光下，那笑容热烈而美好。

李辞看向我，双臂依旧维持在张开的状态，

他在等一个确认

可我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无路可回

“对不起。”

他眼神逐渐暗淡，我起身，朝着那石阶尽头爬去。

身后安静如无人一般。

忍不住回头，

竟看见一双颤抖的肩。

心口像是被人扒开一道口子，此刻鲜血淋漓。

远处,林小酒站在阳光里，微笑着朝我招手

“谢谢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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